作者：赵向阳、李海、孙川

摘要:中国文化到底是“大一统’夕抑或“多元化”，历来争论不休。本研究试图探讨我国各个地区在文化价值观和文化习俗方而的异同，以及与造成这种异同的外部因素(如地理条件、历史过程、人口因素、宗教、语言、经济、政治和法律体系等)之间的关系。基于多学科的文献综述，我们提出了一个类似马赛克拼图式的中国区域文化地图模型。其中文化价值观和文化习俗在每个模块内部相对同质，而在模块之间则相对异质，但是，这些模块之间以一种藕合的方式在“多元化”的基础上构成了一个“大一统”的整体。根据影响文化的外部因素，中国的区域文化可以分为11种类型，分别是：黄土高原文化、华北平原文化、长江上游山地文化、长江中游平原文化、长江下游平原文化、东南沿海海洋文化、东北森林与农耕文化、北方草原文化、绿洲与沙漠文化、雪域高原文化和大都市文化。

关键词:文化、文化价值观、文化习俗、影响文化的外部因素、中国区域文化差异、文化聚类

文化，是一个极为复杂的现象。不同的学科，如历史学、地理学、考古学、人类学、社会学、政治学、管理学和心理学等都从各自学科的角度对文化进行了众多的探索。本研究主要从心理学和管理学的视角（但是不局限于此），研究中国各个地区之间在文化价值观和文化习俗上的异同，试图建立中国区域文化地图，为中国不同地区的组织管理实践提供理论基础。本文所研究的文化指的是精神文化，而不涉及物质和制度文化。在这种意义上来说，文化主要指的是一个群体或者社会所共享的基本假设、价值观、行为规范和习俗。它是在长期的历史过程中形成的，具有相当的稳定性，对人们的社会心理和行为发挥着重要的影响作用。

其次，文化是一个多层次的现象和概念。从微观到宏观，文化可以分为个体层次上的文化自我表征、群体文化、组织文化、国家文化以及全球文化等。根据文献检索的结果来看，关于国家文化的研究，自从20世纪80年代霍夫斯泰德的开创性研究以来，至少有上百个。关于组织文化的研究，虽然只有短短的30年左右，也己成千上万。然而关于一个国家内部区域层而文化的系统研究，却屈指可数，不超过30个。尤其对于中国这样的大国，疆域辽阔，各个区域因为自然地理环境、历史传承、宗教信仰、多样性的方言和经济发展不平衡等原因，区域文化差异很大，不能简单地作为一个整体来处理。美国管理学会的前任主席曾经呼吁在跨文化研究领域一定要重视这种“国家内的差异”。为此，甚至有人针对中国的这种区域文化差异杜撰出了一个新词，“中华合众国”。但是，与此针锋相对的传统观念则认为，中国文化是以汉族为主体、历史上儒释道三教合一、现阶段又受马克思主义和西方文明冲击的“大一统”。孰是孰非，截至目前，没有一个系统的、严谨的实证研究来检验这两种观点。

此外，现有的管理学和心理学领域的跨文化比较研究，都只是在中国有限的几个地区进行抽样调查，难以反映中国的复杂性，其研究结论似是而非，产生了很多令人困惑的误解。比如，过去十几年来最重要的跨文化研究进展莫过于“全球领导力与组织行为有效性研究"，以下简称GLOBE研究)，其在中国的抽样调查仅仅是在上海一个城市进行的，选择了170个左右的中层经理，而且调查问卷在邮寄的过程中甚至丢失了样本的人口学变量。相反，很多领土而积比较小或者人口数量比较少的国家，如德国、瑞士、南非、加拿大等至少有两个子样本，而且每一个子样本均超过500人。因此，我们有必要在一个普适的理论框架内，采用相同的标准，对中国各个区域的文化差异进行系统的比较研究，建立中国区域文化地图，以反映中国的复杂性。

关于中国的区域文化差异，现有的管理学和心理学研究所能提供的理论和实证信息非常少，而且相当零散。目前为止，主要的实证研究有Ralston等人(1996)关于中国6个大城市的国企高管的管理价值观的研究。该研究以施瓦兹的理论模型为基础，调查和比较了北京、大连、兰州、上海、成都和广州的704名国企高管的个人价值观。类似地，彭迈克和Chi则使用了相同的测量工具，以11个地区的1841个中学生为被试，研究了个人价值观和道德行为之间的关系。金盛华和李慧以自己所开发的“中国民众价值取向问卷”为测量工具，以中国8个省市428个专业工作人员为样本，调查和比较了中国主要地区的社会价值观取向（金钱权力、正义公理、学习工作、从众、法律规范、家庭、爱情、公共利益）。此外，在创业研究领域，中国企业家调查系统所做的关于《企业家价值取向:中国企业家成长和发展报告》也提供了一些企业家群体的个人价值观信息。在消费者行为领域，刘世雄基于当代文化价值观对中国消费区域进行了研究，而张梦霞则分析了儒家、道家和佛家对中国消费者的购买行为的影响。除此之外，日本学者吉野谅三(2005)主持的“东亚价值观比较研究”和“环太平洋价值观比较研究”围绕着信任感这一主题，就人际关系、群体内和群体间、社会制度，以及领导行为等问题对日本、中国、新加坡、美国、澳大利亚、印度等国进行了长期调查。其中中国样本来自于北京、上海、香港和台湾，各地区样本量均在1000人以上。这些研究丰富了我们对中国地区差异的认识，但是，研究的焦点主要在个人层而上，理论上仍有进一步发展的空间，而且抽样也不够系统和全而，难以反映中国的全貌。

到底中国的区域文化更多地表现为“大一统”，还是“多元化”，或者两者的结合？我们的基本假设是，在“大一统”的背景下，中国仍然存在比较明显的区域文化差异。产生这种区域文化差异的原因主要来自外部因素，包括地理条件、历史过程、人口因素、宗教信仰、语言特点、经济发展水平、政治和法律制度等。在本研究中，我们首先概述了这些外部因素对文化的影响，然后提出了中国区域文化的主要类型。进一步，我们分别采用了两个样本（大学一年级新生的样本和专家调查）检验了我们的研究假设。最后，我们简要地讨论了这种区域文化差异对组织管理活动、社会经济行为等的潜在影响。